厦门日报：冰心案头摆着他的散文集

kulangsu

恩师眼中的他　　他的老师、福建师范大学散文研究名家俞元桂疼惜地唤他“阿存”，因为“存”字拆开就是“才子”
　　学生眼中的他
　　他能让听过他课的人都对文学产生兴趣，甚至有学生上了他的课，便立誓找对象也要找个文艺青年
　　女儿眼中的他
　　在病床上他依然对每个人微笑，对照顾他的护士说谢谢,这慈祥的微笑让人感觉不出他是个病人

　　当南薰楼十五层顶的阁亭点燃上夕阳余晖时，夜便姗姗地来到了集美镇。这时，远山、近野、丘陵、大海……都笼罩在乳白色烟霭的帐幕中，慢慢地，仿佛哪一位艺术大师正在作大写意泼墨山水画，浓烟、淡墨，自然界的轮廓都在他的笔下晕开去、晕开去……

　　—摘自林懋义散文《集美之夜》

　　“调皮的阿祖哪去了？”男孩仰着头，眼睛流出一汪汪委屈来。阿祖就是闽南语里的曾祖父，他找不到阿祖了，那个整天笑嘻嘻，讲不完故事的阿祖。家里一柜又一柜的书，倒还是老样子，在他幼小的视线里比阿祖还高。翻不完的书旁有张照片，印出阿祖永远笑着的脸。男孩还记得，阿祖左手指黄黄的，抱着自己时有浓浓的烟味。

　　男孩的阿祖林懋义，祖籍仙游，1932年生，20岁那年参军，后来在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。毕业后在厦门从教,以散文闻名，“年年健笔写东风”。19日因病去世，享年82岁。笔名林荫的他留下大量散文、艺文、杂文、诗歌和书法作品，一如他的一本书名—《这里春常在》。

　　【名片】

　　林懋义（1932—2013），1932年7月生于福建省仙游县。1952年10月至1955年8月就读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。1955年起先后在鼓浪屿女中、厦门二中、集美师专、福州大学工艺美术学院任教。知名散文家、文艺评论家、书法家，笔名林荫。福建省政协委员、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、福建省作协会员。擅长行书，作品在国内和新加坡、日本、菲律宾等国参展，出版的散文及书法作品主要有《鹭岛情思》、《乡情》、《林荫路上》、《黄梅时节》、《菲华集》、《林荫书法》等。


　　【低调的名家】

　　用破旧毛笔蘸水在砖块上练字
　　去年秋天，林懋义的散文《集美之夜》，以他人姓名略作修改刊登在了《集美校友》上。虽然事件最后被证实是误会。但一场“乌龙”让这篇创作于1978年的散文，推开浮尘。

　　“当南薰楼十五层顶的阁亭点燃上夕阳余晖时，夜便姗姗地来到了集美镇。这时，远山、近野、丘陵、大海……都笼罩在乳白色烟霭的帐幕中，慢慢地，仿佛哪一位艺术大师正在作大写意泼墨山水画，浓烟、淡墨，自然界的轮廓都在他的笔下晕开去、晕开去……”这样的文字足以让读者屏住呼吸，去感受浔江两岸的撩人夜色和海堤汽笛款款的惬意。那段乌龙的“抄袭”故事经本报报道后，一些网友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“林懋义”三个字，试图去了解这位已写作半生的长者。

　　在女儿们看来，父亲对文艺是有天赋的，“他从小性格活泼，演戏剧、绘画、书法、玩篆刻，好像和文艺沾边的他都会，他都感兴趣。”

　　多才的林懋义，最为人所知的还是那笔行书还有那些散文。出生在仙游的他，少时家境并不好，最初爱上书法，他就用破旧毛笔蘸水在砖块上写字。一日日练习，冷清的砖块也因水滴石穿崩裂开来。后来，逐渐有自己的风格的他，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。

　　学他写字的人，也喜欢读他写的书。他散文里对家乡的眷恋，那些仙游甜腻的荔枝，集美的蛙声，鼓浪屿的老房子，如诗如画。他的恩师俞元桂疼惜地唤他“阿存”，因为“存”字拆开就是“才子”。

　　有一年电视上播冰心专访，人们发现谢老书桌最上方，也摆着一本林懋义的散文集。那本书就是林懋义注满故乡情与厦门情的《林荫路上》。


　　【爱才的师长】

　　时隔32年，他能一一喊出学生姓名
　　教师，是林懋义一生的职业。1955年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，他就来到鼓浪屿女中教书，学生中有人年纪比他还大。初出茅庐的男教师，用帅气面庞，潇洒身姿得到女学生的尊敬和崇拜，男学生也折服于他的魅力。后来他又分别在厦门二中、集美师专和福大工艺美术学院教授语文，是学生耳语里风度翩翩的男子。把此生最多时间献给校园的他，最喜欢听人唤他“林老师”。

　　“我父亲这一生，和学生的关系都非常好，他爱才。”在小女儿眼中，父亲有着天生的人格魅力，“他能让听过他课的人都对文学产生兴趣，甚至有学生上了他的课，便立誓找对象也要找个文艺青年。”有学生还记得，当年可是有很多人专程赶去听林懋义老师讲写作课。学生刘育天还记得，林老师每篇作文都会认真批改，还在他偏居的阁楼里给他们当面讲解。而退休后的林懋义，更是和学生们约会不断。除了风趣、知识面广，林懋义更大的魅力是他对学生才气的珍惜。

　　在福大工艺美术学院教书那几年，林懋义在校门口“捡”过一个才子。“他当时读工艺设计，就坐在那里刻字，林老师看到了觉得他挺有才气，就指点他，后来还介绍他到厦门读书。”后来，这个被“捡”到的学生，成了著名篆刻家。

　　1998年，林懋义和妻子因事到香港。学生们奔走相告，一时间林懋义带过的1966级高三班学生，都从世界各地赶来与恩师见面。他们故意不讲姓名等着66岁的老先生来猜。32年过去了，岁月让太多人变了样，可林懋义居然一一喊出学生的姓名。在老人后来的文章里，他给学生们写了这样一句话:“你们才是我写的真正的文章。”


　　【慈爱的老者】

　　4岁的小曾孙唤他“调皮的阿祖”
　　送走一批批前来吊唁的学生，三个女儿整理父亲遗物时，不时从一张老照片前走过。这是林懋义一家五口的合影，背景是他们在鼓浪屿的家。

　　那时候，女儿们还小。习惯每天5点起床的林懋义，洗漱过后，就握起笔写稿，左手夹着烟卷，任灰色烟云升腾。他没有吸，似乎忘记指头中的烟卷，大概是写了一段，这才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，再埋头写几行字。稍许，他起身到厨房，点火开锅，给一家人张罗早餐。到了7点，闹钟声先后响起，陆续晃到洗手间的女儿们，看到的是一顺三支挤好牙膏的牙刷。等她们洗漱完毕，父亲也写完了他的散文，早餐开席，一家人迎来新的一天。

　　如今，每天都是新的一天，可女儿们的生活里少了父亲。眼泪之余，她们更多想起的，是父亲在病床上依然微笑的样子。“他会对照顾她的护士说谢谢，会对每个来看他的人微笑，这慈祥的微笑让人感觉不出他是个病人，他走得很安详。”

　　恩师俞元桂去世时，林懋义写下悼念的诗句:“才未尽，情未了。”如今，林懋义4岁的曾孙趴在书桌前，稚气地唤着“调皮的阿祖”。